銀鎖匙 作品

葬禮

    

多,池宜年不無嘲諷地想。但自己為什麼還坐在這裡呢?他忽然有些惱,不願再想下去了。“滴答!滴答!……”秒鐘時刻不歇,他的心彷彿也跟著它在跳——零點到了。長桌對麵的大哥端起酒杯一飲而儘,而後他倆喝了個酩酊大醉。醉了的大哥不複清醒時的果斷與灑脫,他說了很多,說到死,說到大學,說到他和江綽十年的愛恨糾葛,他們相遇、相知、相愛最後又相怨。他木然地聽著,他總是聽著,在邊緣,在角落,在陰影。但現在不同了,不是嗎...-

江綽剛下飛機就被人從貴賓通道領走了,來接他的是一個看起來三十來歲的年輕人,濃眉大眼,腰桿筆直。

那人客客氣氣地拎過他的行李,也不言語,轉身在前帶路,直到上了車兩人還是靜默。

黑色賓利駛在路上,四輪飛轉,街道上的景物還來不及細看已掠過眼前。

江綽坐在後座,仔細地盯了那人幾眼,突然開口搭訕道:“我們好久冇見了吧,小劉。”

“啊,是的。”劉暢頗有些意外,微微放緩了車速,“大概將近兩年?冇想到……”他停頓了一下,像是在猶豫怎麼稱呼,最終還是選了一個最穩妥的,“江先生還記得我。”

“怎麼不記得?”江綽笑笑,“我和他最後幾次見麵都是你接送的吧,印象可深了。”

“呃,嗯……”劉暢不知道怎麼接話,隻得嗯啊敷衍過去。他也算稍稍瞭解一些江先生和老闆,或者說前老闆的往事,現在這種狀況,實在不是他能置喙的。

“不用緊張。”江綽寬慰似的笑了笑,“我也不繞彎子了。”

他忽然扭過頭看向車窗,聲音好像是從很渺遠的地方傳來:“其實我隻是想問你……他,是怎麼去世的?”

短短兩句話,越到後聲音越低,末尾三個字幾乎細若蚊呐,然而劉暢還是聽見了,儘管他寧願自己冇聽見。

“這個,據說……”劉暢一邊開車一邊在腦子裡組織語言,手都快僵了,“咳,池總那天在公司加班到半夜一點。您是知道池總的,加班晚的話都會讓司機先走。那天也是一樣。然後池總就自己開車回家,冇想到在一個十字路口……”他悄悄抬眼,但後視鏡中反射出的隻是後座人的側臉,口中也就不停:“碰到酒駕闖紅燈的了。可能也是太累吧,來不及避過去,就,撞上了。“他又補了一句,”當場死亡。”

“這樣啊……”江綽又將頭轉過來,麵向前方,笑了一笑,“謝謝你。——我不是不知道他的情況,隻是總想再問問罷了,我想你是比我瞭解更多的。有點唐突了,非常抱歉。”他的聲音依然很鎮定,然而他本就蒼白的臉色此時比冰雪更勝。

劉暢默默地,半晌冒出一句:“節哀,江先生。”

“謝謝。”江綽輕輕道。

一路無話,車廂內凝滯的氣氛持續到了目的地。

江綽下了車,遠遠地看見殯儀館大門前幾個人守在那兒,不禁加快了腳步。

身後劉暢倒車,預備著再駛出去。他本來應該把江綽送到住處的,但江綽堅持先來殯儀館,報備給新老闆後老闆也同意了,才臨時拐彎變道,現在他還是要把行李送過去的。

那邊江綽才走到半道,一個男人便匆匆下了台階迎了上來。

“池宜年?”江綽驚異地看著眼前這人,他掃了一眼大門又將目光調轉回來,語調裡微帶著疑惑,“……你在等我嗎?現在這麼忙的時候,何必……”

“江哥!”他的話被池宜年打斷了,目光中的驚異也就更濃。

池宜年卻避開了對視,隻是僵著一張臉,轉過身,若無其事道:“我們進去再說吧。”

然而進了殯儀館後,二人再也想不起剛剛的問話。

江綽立在遺像前,凝視著黑白色的笑臉。照片裡的人還停留在十年前,眉頭舒展,嘴角微勾,一雙明亮的眼飽含自信,正是意氣風發、大展宏圖之時。

“這是哥以前要求的,用他大學時的照片。”池宜年在江綽耳邊低聲解釋道。

冇有迴應,身旁這個人如此專注地投入了凝視中,是在哀悼嗎?可是他的麵上也並冇有顯出悲慼的神情。

池宜年知道他,知道江綽素來是一副剋製內斂的性情,即使在他打電話告知他大哥的死訊時,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也冷靜如常,好像一點不在乎。可放下電話冇多久,他就收到了江綽剛訂的機票資訊——他都有些嫉妒了。

其實在真正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之前,池宜年有過諸多幻想:他會哭嗎?從冇見過他哭的樣子,大哥或許見過……他會暈倒嗎?不太可能,但暈倒的話就有理由抱他了……他個子很高,但一直偏瘦,抱起來也不會太困難……他可能會因為傷心而不愛惜自己,但沒關係,我會在他身邊,讓他依賴我……

雖然在看到江綽的第一眼起,他就明白了幻想終歸隻是幻想,可是此時,望著那線條優美的側影,他禁不住想要靠近一些,再近一些……

“正業立了遺囑?”江綽偏頭問道,“什麼時候的事?我竟然不知道。”像是在慨歎,又像是在譏諷。

池宜年霍然驚醒,眼中癡態儘去,他還是那個安靜本分的好小叔。

“一年多之前吧……就是年末大哥生日那天,哥告訴我的。”

那也是大哥和江綽認識以來第一個冇有江綽在身邊的生日,之前兩個人無論吵了多久架發了多大火,在生日時還是會彆彆扭扭地為對方準備禮物送上祝福,可這次不一樣。

池宜年還記得那天大哥早早地從公司回家,請來名廚準備了一桌菜,然後兩個人就坐在餐桌邊乾等,當然大哥不會承認自己在等人,隻不過很少吃菜,時不時看向門口,總是和他聊一些有的冇的。

過去三個月他們之間的對話可能都冇有今天這兩個小時多,池宜年不無嘲諷地想。

但自己為什麼還坐在這裡呢?他忽然有些惱,不願再想下去了。

“滴答!滴答!……”

秒鐘時刻不歇,他的心彷彿也跟著它在跳——零點到了。

長桌對麵的大哥端起酒杯一飲而儘,而後他倆喝了個酩酊大醉。

醉了的大哥不複清醒時的果斷與灑脫,他說了很多,說到死,說到大學,說到他和江綽十年的愛恨糾葛,他們相遇、相知、相愛最後又相怨。

他木然地聽著,他總是聽著,在邊緣,在角落,在陰影。

但現在不同了,不是嗎?

池宜年的目光緊鎖正在環顧四周的江綽的側影,慢慢又貼緊了些。

但江綽突然迴轉了身子,背對遺像邁了幾步,“我看這裡挺空的,東西還冇安排好嗎?”

望著江綽遠去的背影,池宜年不免有些許遺憾,隻是他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情。

這裡是本市最大的殯儀館,專供達官顯貴舉辦葬禮,因此大廳內的佈置堪稱莊重,隻是除了常備的喪葬用品外卻是彆無他物,甚至連活人也隻有幾個守在出入口的保鏢。

“已經在準備了,明後天應該就能送到。”池宜年微微低頭,語調裡也染上了幾分哀傷,“大哥畢竟去得突然,公司有很多事亟待處理,但葬禮也不能隨便了之,所以隻能放慢速度以求萬事妥當。本來追悼會應該定在今天的,我也延期到了週日,三天後。”

“我也冇有怪你的意思。”

池宜年抬眼,依然是背影,他無從通過神色來辨彆情緒,隻能從放軟的口氣中推斷出絲絲歉意。

江綽接著說了下去:“正業去了,你作為他的弟弟是比我傷心的,卻要獨自擔起整個公司,還要反過來安慰我,其實是我的不是,我還要向你道歉。”

-是靜默。黑色賓利駛在路上,四輪飛轉,街道上的景物還來不及細看已掠過眼前。江綽坐在後座,仔細地盯了那人幾眼,突然開口搭訕道:“我們好久冇見了吧,小劉。”“啊,是的。”劉暢頗有些意外,微微放緩了車速,“大概將近兩年?冇想到……”他停頓了一下,像是在猶豫怎麼稱呼,最終還是選了一個最穩妥的,“江先生還記得我。”“怎麼不記得?”江綽笑笑,“我和他最後幾次見麵都是你接送的吧,印象可深了。”“呃,嗯……”劉暢不...